————玖爷开始讲故事————

(资料图)

20年前的那个夏天，雨水特别充沛。当时江无在南方某县城工作，一整个夏天他都感觉心情湿漉漉的。

他有点寂寞，有点空虚，但更多的是对人生的迷茫。身边的朋友早已结婚生子，而他却刚刚结束一段原本美满的恋情。

县城里有许多幽长曲折的小巷，在下雨的午后，薄雾缭绕，让人误以为闯入仙境。江无是典型的文艺青年，自然也喜欢戴望舒的名诗《雨巷》。

漫长的夏季，无数个下着细雨的午后，江无撑着蓝色格子伞，漫无目的地从一条小巷里走出，又踏入另一条小巷中。青白色的砖瓦在雨水的浸润下，显现出古朴的色泽，他有种错坠时空的感觉。总以为，终有一天，自己会遇见一个穿着淡雅旗袍、容貌婉约的民国女子。

然而这样的期望终究落空，直到夏天快要结束，他都没有遇见雨巷中的女子。

那天中午，下的是倾盆大雨，不浪漫更没有美感。他本来可以挑一条近路回家，可偏偏就是克制不住自己的“怪癖”，绕进了巷子中。

他不紧不慢地走着，突然听到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。回头一看，是个年轻的姑娘，穿着黑长裤，碎花衬衫，两条辫子搭在肩上。她的容貌被雨水模糊，只感觉是青涩的。

姑娘从他身边跑过，溅起一阵水花。他亦加快脚步追了上去，说不出是为什么，他把伞塞进姑娘手中，然后飞似地跑开了。

姑娘似乎愣了片刻，高喊几声：“喂！喂！”最后，是一句轻不可闻的“谢谢你……”，那声音很快就消散在狂风骤雨中。

那场“奇遇”，偶尔会在夜深人静的晚上，被江无拿出来回味几次，虽然记不清姑娘的容貌，但总觉得，她是清澈美丽的，而自己，有没有机会再与她相逢“雨巷”中？

但更多的时候，江无的烦恼还是在工作上。他希望能早日离开县城，返回城里工作，也认定自己不会为某个姑娘而留下。

深秋来临，江无因为工作意外，右腿骨折，伤情严重，不得不住进县城里的医院接受治疗。他原以为这是人生中最倒霉的事情了，却不料命运“赠送”给他一个意外惊喜。

住院的第二天早晨，朦朦胧胧中，他听见一道甜美的声音：“您觉得怎样，好一点了吗？”

他张开眼一看，是个长相青涩的小护士，总感觉这姑娘有些面熟。

小护士望着他，笑了笑：“原来是你，谢谢你的雨伞。”

那一刻，他惊喜得快要尖叫出来！没想到雨中邂逅的姑娘，居然还能再次见面。他结结巴巴地问了她的名字，她依旧大方地笑道：“晓蓝，破晓的蓝天。”

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，在她的解释下，居然美妙如诗，他对她的好感立即增添了几分。

江无对这次“工伤”心甘情愿了，仿佛一切都是命运刻意的安排，他们要以这样的方式来续写缘分。

江无住院两个多月，常人觉得最无聊最煎熬的日子，在他的回忆中充满了甜蜜和温暖。

晓蓝是医院骨科的实习护士，每逢上班，她都会特意到江无的病房里多陪他一会。还常带自己做的饭菜点心过来，给江无解馋。

不少医生病人都喜欢开他们的玩笑，晓蓝起初有些羞涩，但日子久了，两人的关系就变得自然起来。

江无喜欢诗歌文学，恰巧晓蓝也有这样的爱好，两人互相推荐自己喜欢的书籍。最浪漫的是，晓蓝把自己写的诗做成小书签，夹在江无阅读的书籍扉页，或者送药的间隙，偷偷递给他一张小纸条，上面写满嘱咐的话语。

这些小举动，让江无整颗心都陶醉了。他巴不得自己能在医院多待上几个月。然而病还没有痊愈，他就收到了家里传来的讯息。

父母已经为他的工作调动做好了准备，他出院后就可以返回城市。这是3年来他一直期盼的消息，可认识晓蓝之后，他却为自己的离开感到心痛。

他没有立即告诉晓蓝，也没想好最终的打算——到底是留在县城和晓蓝恋爱结婚，还是返回城里，只当这幕相识，是场美丽的梦境？

此时的晓蓝也结束实习，即将归校。他一时冲动，对晓蓝说：“你毕业后，来找我吧，我照顾你！”

晓蓝轻轻点头。年轻时，总以为所有的承诺都能兑现，即便隔着千山万水，有爱就能让情谊长存。

晓蓝给江无最后的书签上，写着她学校的地址。江无至今还保存着那张书签，蝴蝶的形状，展翅欲飞，泛黄的硬纸片上是晓蓝亲手写下的钢笔字。字迹虽然褪了颜色，却难掩清秀。

那张书签，似乎成为他们爱情的某种暗示。而晓蓝，就如那展翅欲飞的蝴蝶，突然消失在他的人生中。

回柳州后，江无立即给已经归校的晓蓝写了一封长信，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。落实工作之后，他又给她寄了一封，这次，他对着书签上的地址，认认真真地检查了几遍才寄出，可依旧杳无音讯。

很多种猜疑和设想，在江无脑中浮现。他有两个选择，一是亲自前往晓蓝的学校找寻；二是认定晓蓝对他的感情，不过是一瞬间的好感，分开之后，这种好感也就荡然无存了。

他对她的爱太短太淡，不足以支撑他奋不顾身地去追寻她的踪迹。于是他选择了放弃，宁可相信人性的阴暗面，相信归校后的晓蓝，找到了比他更好的男人，然后弃他而去。

他们的爱情长不过一年，最终“死”在了命运的捉弄下。晓蓝再也没出现在他的人生中，而他，也渐渐忘却了那个大雨倾盆的夏末，那个在雨巷中奔跑的青涩女孩。

人生的归宿是婚姻。江无在30岁那年，经朋友介绍和现在的妻子相识并很快结婚。

谈不上爱与不爱，只是觉得，到了应该结婚的年纪，彼此条件相当，性格相合，也可以相守一生一世。他认为，这世上有很多人跟他一样，和相爱的人相忘江湖，和不爱的人白头偕老。

婚后的生活平淡无奇，孩子出生、上学、成长，他也渐渐步入中年。一转眼，离他遇见晓蓝，已经过了20年。

那日清理书柜，一本顾城的诗歌选落在地上，他随手拾起，才发现里边夹着晓蓝的书签。突然湿润了眼眶，年纪越大越怀念曾经，晓蓝青涩的模样，慢慢在脑中浮现，他的心一阵狂跳，才想起自己从前是那么地喜欢过她。

说来也巧，不久后，他跟着单位领导下县城考察。县里接待处请来各个单位的负责人陪同吃饭，其中也有县医院的院长。

院长正好坐在他身边，几杯酒后，他们闲聊起来。他小心翼翼地问：“我20年前曾在你们那里住院，还记得是一个叫晓蓝的实习护士照顾我……”

“晓蓝啊！”院长赶紧接话,“她还在我们医院啊，现在已经是护士长了。”

院长的话让他一夜辗转难眠。原来晓蓝毕业后，又回到了县医院，原来只要他有心找一找，就不会失去当年那段爱情。可惜一切都为时已晚。

第二天下午，他心情忐忑地去了县医院，很顺利就打听到晓蓝所在的科室。

见面的那一刻，晓蓝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。没有惊喜，也没有哀怨。她浅浅一笑，就如同一个多年未见的老友。

他竟然不知如何开口，也不知该问她什么，只说道：“今晚有空吗？叫你先生一起出来吃饭，怎么样？”

她平静地回答：“我今晚夜班，我爱人行动不便。”

他有些吃惊，看到她紧抿嘴唇，面色苍白，他只得压抑住自己的满腔疑问。

后来他才从知情人那里打听到，晓蓝一直到30岁才结婚，她先生天生就带着点残疾。但人品很好，对她温柔体贴，遗憾的是，两人至今都没有孩子。

那夜下起绵绵细雨，他难以入睡，起身冒雨出门。县城发生了巨大变化，那些老巷子早已不复存在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新建的住宅小区。

凭着记忆，他找到最初与晓蓝相遇的地方，还剩一面青白色的旧墙。沿着小路直走，就可以达到县医院。

三三两两的医护人员，下班后穿过小路结伴回家。年轻的姑娘撑起伞，笑着，闹着，一阵风似地从他身旁溜过。

他看到了走在最后的晓蓝。细雨朦胧，掩盖了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细纹和沧桑，她看起来竟如15年前那般青涩。

他声音颤抖地叫住她，她亦停下步伐愣在雨中。

他们最终还是找了地方坐下来小聚。他问：“当年为什么不回信？”

她解释，归校后，班上有个女孩看她特别不顺眼，他寄来的信都被那女孩收了起来。开始她以为他没写信，毕业后才发现那女孩的恶意，可其中一封信已经弄丢了，只剩写着他家庭地址的那封。

“我按着地址寄信过去，可总是查无此人。”她淡然地说，“或许是没缘分吧。”

他愣住了，才想起，自己一遍遍地核对晓蓝留下的地址，却忘记检查自己的，他一定是粗心大意把他家的住址写错了！

造化弄人，他们注定今生无缘。

当年的情愫还在，雨夜又特别凄美，他们看着对方，眼中都闪动着泪光。有那么一瞬间，他想握住她的手。可手机短信响起，是妻子发来的信息：下雨，天气转凉，晚上注意盖好被子。

晓蓝也接到她先生打来的电话，大意是提醒她小心回家。她起身告别，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些挽留的话，却如鲠在喉。

她笑：“我是为你回县医院的，我是有等过你的。可是，如今等到我丈夫，我也并不后悔。我们，就各自过好生活吧。”

她把雨伞塞到他的手上，说：“15年前欠你的伞，现在终于可以还给你了。”

在回城的车上，他握着晓蓝的伞，做了一个梦。梦中是幽长的小巷子，微雨天气，他们肩并肩撑着伞，慢慢走过那些青白色的砖瓦房，走进薄雾缭绕的雨巷深处……。

有些爱情，或许只能留在梦中回忆。

————玖爷故事讲完了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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